砭术在我国古代医学史上占有重要的地位,但由于种种原因砭石疗法曾一度销声匿迹。近年来,随着砭石佳具——泗滨浮石的重新发掘及其在临床上取得的显著疗效,砭术再次得到世人的认可和关注。鉴于此,有必要对砭术的古代文献资料进行系统整理研究,在总结前人经验的基础上进行继承和创新。
一、砭术的渊源及历史地位
砭术产生于新石器时代,是一种用尖石、石片或陶瓷碎片刺割或按压体表的外治法。较早的文献记载见于马王堆汉墓《帛书·脉法》:“用砭启脉者必如是,痈肿有脓,则称其大小而为之砭。”说明古人是在实施砭术的过程中发现了人体经脉,可见砭术历史之久远。
中医的开山之作《黄帝内经》中多处提及砭术,在《灵枢·玉版》中载:“故其已成脓血者,其唯砭石铍锋之所取也。”《素问·异法方宜论》云:“故东方之域,天地之所始生也。鱼盐之地,海滨傍水,其民食鱼而嗜咸,皆安其处,美其食。鱼者使人热中,盐者胜血,故其民皆黑色疏理,其病皆为痈疡,其治宜砭石,故砭石者亦从东方来。西方者,……其治宜毒药,故毒药者亦从西方来。北方者……,其治宜灸,故灸者亦从北方来。南方者,……其治宜微针,故九针者亦从南方来。中央者,……其治宜导引按跷,故导引按跷者亦从中央出也。”从以上记载中不难看出,古人将砭、药、针、灸、导引按跷划分为各成一脉的独立医术,共同构筑了完整的中医体系。而后世一些医书,将针、砭混为一谈是错误的。《素问·宝命全形论》云:“针有悬布天下者五,黔首共余食,莫知之也。一曰治神,二曰知养身,三曰知毒药为真,四曰制砭石大小,五曰知府藏血气之诊。五法俱立,各有所先”说明制作砭具是古代医家必备的基本技能之一,可见砭术的重要地位。
直接描述砭石产地的古代文献当属《山海经》。《山海经·东山经》中记载有两座山上有砭石“又南四百里曰高氏之山,其上多玉,其下多箴石。诸绳之水出焉,东流注于泽,其中多玉石。”;“又南五百里曰凫丽之山。其上多玉石,其下多箴石。”从对地理位置的描述来看,泗滨浮石的产地泗水之滨与《山海经》所述的高氏山和凫丽山的位置相距不远[1]。史载齐鲁大地,公元674、526、494年共有三次大疫。如果这些疫病与“痈疡”有关,那么恰与《内经》所说“东方之域,其病皆为痈疡,其治宜砭石。”,“故砭石者从东方来”相吻合[2]。杨上善在《黄帝内经太素》中注释《素问·血气形志》篇中“病生于肉,治之以箴石”时也提到:《山海经》曰:高氏之山,其上多玉,其石可以为砭箴。堪以破痈肿者。
自公元前六世纪,很多非医学类的古籍也有许多关于砭术的记载。如:《左传》襄公二十三年(-550年)载有:“美荻不如恶石”。东汉服虔《春秋左传传解》注:“石、砭石也。”《盐铁论·申韩》说:“下鍼石而钻肌肤。”《说文解字》注:“砭,以石刺病也。”《汉书·艺文志》记载: “医经者…用度箴石汤火所施”。唐·颜师古注:“石,谓砭石,即石箴也。”《韩非子·六反》:“夫弹痤(用砭石治痈),饮药者苦。”《韩非子·外储说右上》也记载:“夫痤疽之痛也,非刺骨髓,则烦心不可支也,非如是不能使人以半寸砥石弹之。”《管子·法法》:“痤疽之砭石。”《周礼·天官》云:“疡医掌肿、溃疡、金疡、劀杀之齐。”清代惠士奇《礼记》注:“劀杀犹砭割。”南宋诗人陆游在《秋夜读书有感》中云:“沉痛幸针石”《白发》中亦云:“偶赖针石功,富世成久客”。韩愈《苦寒》诗中:“鋩刃甚割砭”可见砭术虽在东汉以后不再居于主要地位,但仍传而不失。
二、古代砭术的具体应用
1、砭石治病的定位问题
《史记·扁鹊仓公列传》里有这样一段记载“扁鹊曰:疾之居腠理也,……;在血脉,针石之所及也;……”可以看出,古人对砭石治病有十分明确的定位,即病在血脉。
2、砭石的用法
较早在《五十二病方》中就有记载:一是以砭石直接在皮肤上施术(即刮、刺等),治癫;二是以砭石做热熨,治痔。《黄帝内经太素》中载有:“形志俱逸,则邪气克肉,脾之应也,多发痈肿,故以砭箴和石熨调之也。”指出了砭石的两种基本用法。20世纪30年代出版的《砭经》归纳的:“砭之诀:一曰点,点非针也,点其中而不必刺其体;二曰熨,熨似炙也,熨其外而不必灼其肤;三曰摩,摩即按也,摩其周而不必振其骨。”总结了砭石的几种用法并概括了其施术要点。古代常用的砭石疗法有些沿用至今并得到了发展和创新。
古代应用较广的莫过于砭镰,它是砭石的一种,因其形似镰刀而得名,用于切割痈疡和泻血。有关砭镰的文献记载很多,隋唐时的眼科专著《龙树眼论》:“若已生翳者当镰之。其中有赤脉处当以钩之,甘刀割断也。日日针镰傅散。”宋代《圣济总录》中也记载了砭镰在外科和眼科的应用。外科主要用来治丹毒“治法用镰割,明不可缓故也。”眼科则用砭镰刺结膜肿胀,以排出瘀血,此法能治八种眼病。元代齐德之在《外科精义》中专门论述了“砭镰法”,阐明了砭镰除用于丹毒外,还适用于“但见肿起,色赤,游走不定”等症候以及“时毒”,并提出了在用镰法前“先以生油涂赤上”和“砭镰之法虽治疮疽,不可轻用”的注意事项。申拱辰《外科启玄》云:“夫砭石镵针刀镰乃决疮毒之器械也。所谓疮毒宜出血,可急去之意,不可延缓,恐毒热变走。……妙在合宜,亦不可过之耳。” 明代朱橚的《普济方》也记述了镰法在多种眼病中的应用。明代沈问之《解围元薮·药病总说》记载用“锋镰”泻血调理风疠(麻风病)的方法和禁忌。《外科集验方》、《疡医证治准绳》及《疡医大全》等书均追述了古人应用砭镰调理疮毒及丹瘤诸病的遗法。明代万密斋《片玉心书·丹毒门》:“砭针法:用磁瓦片打成尖锋,以筷子夹定扎住连刺,令出恶血。”金·张子和《儒门事亲》云:“走马喉痹……无如砭针出血,血出则病已。”
温熨疗法是砭术中的一个重要方法。古人在长期的实践中,发现用烤热的石头搁在病患处或进行按摩,可以减轻痛苦,调理疾病,这种疗法就是砭石的温熨疗法。《砭经》一书中提到“惟动与热直达病处之奥”,指出砭术调理的关键之一在于砭石之热,并指出“疾病每起于冷热失调,用砭术以热救之,起死回生,热之为用大矣”。熨法是在温法的基础上,将砭石在身体表面推熨摩擦,是一种热疗加按摩的复合疗法。《灵枢·周痹》指出:“故刺痹者,必先切循其下之六经,视其虚实,及大络之血结而不通,及虚而脉陷空者而调之,熨而通之”,指明熨法可以疏通经络。熨法还具有泻邪气的作用,杨上善在《黄帝内经太素》中指出:“气血未盛,未为脓者,可以石熨,泻其盛气也”。传统的砭石加热方法有水、火二法,《砭经》说:“水者,温石于水,以保其热也”、“火者,煨于灰,以传其热也”。中国中医研究院的张维波教授等发明了电热砭石仪,使这种疗法操作更简便,疗效更确切[3]。
砭仓疗法也是古砭石疗法的一种,它是使用特制的砭石工具对人体一些称作“仓”的部位进行砭刺,将砭石刺入皮肤后立刻抽回,然后用手从刺出的孔道处挤出一些黄白色的粘稠物质,然后用棉花胶布把孔道压住,整个过程不流血。在马王堆帛书《脉法》篇中就有用砭石启脉的记载。类似这种通过砭刺挤切清除经脉中某种物质的过程在《黄帝内经》的《素问·调经》中有精彩的描述“帝曰:血气以并,病形以成,阴阳相倾,补泻奈何?岐伯曰:泻实者气盛乃内针,针与气俱内,精气不伤,邪气乃下,外门不闭,以出其疾,摇大其道,如利其路,是谓大泻,必切而出,大气乃屈。” 现代医家张朝阁用此疗法结合中药调理再生障碍性贫血取得了很好的疗效。另外,在《难经·二十八难》中提到:“其受邪气,蓄则肿热,砭射之也。” 砭射是一种用于砭石射刺放血的疗法。金元四大家之一,寒凉派的代表刘完素在《素问病机气宜保命集》的“药略”篇也提到了治疮疡以“砭射之”、“石以泄之”。
3、砭术的禁忌
《史记·扁鹊仓公列传》:“形弊者,不当火灸、镵石及饮毒药也。”“阳疾处内,阴形应外者,不加悍药及镵石。”《素问·奇病论》:“身羸瘦,无用镵石也。”此处的镵石主要指的是砭镰,可见这种疗法只适用于比较强壮的人。另外,隋代医家巢元方在《诸病源候论》中论述痈疽的调理时机时指出“须其色黑柔,乃石之生也。”
三、应用砭术的名家医案
文献记载较早应用砭术治病的医家为战国时的扁鹊,《史记·扁鹊仓公列传》中扁鹊“使弟子子阳砺针砥石,以取外三阳五会”,调理虢太子尸厥。扁鹊先用针术和砭术使昏迷的虢太子苏醒,再用中药调理,约二十天后病愈。这是运用针、砭、药结合的中医综合疗法治愈疾病的著名病案。
金元四大家之一,祛邪派代表张从正擅用汗、吐、下法来攻伐祛邪,在其医著《儒门事亲》中:“引涎、漉涎……,凡上行者皆吐法也;灸、蒸、熏、渫、洗、熨、烙、针刺、砭射、导引、按摩,凡解表者皆汗法也;催生下乳,磨肌逐水……,凡下行者皆下法。”如调理一小儿面赤肿,两目不开“以铍针轻砭之,除两目尖处,乱刺数十针,出血五次乃愈。”
元代名医罗天益著《卫生宝鉴》中的“上热下寒治验篇”载:“一患六旬有七,头目赤肿而痛,耳前后肿尤甚,胸中烦闷,咽嗌不利,身半以下皆寒,足胫尤甚,由是以床相接作炕,身半以上卧于床,身半以下卧于炕,饮食减少,精神困倦而体弱”,“脉浮数,按之弦滑”。罗氏诊为“上热下寒证”,对于在上之热,用砭刺法在肿处开泄放血,对于在下之寒,灸气海、三里,以治足胕冷,亦引导热气下行,并同时用既济解毒汤泻其上热,驱热而下,使病瘥。在此病案中砭、灸、中药各展所长,相辅相成,可见中医调理的博大精深和灵活多变以及砭术疗法不可或缺的重要地位。
明代汪机的《外科理例》中提出:“针乃砭石所制,既无气,又无味,破皮损肉,发窍于身,气皆从窍出矣,何得为补?”他认为针砭之法大多有泻无补,并擅长用砭灸法调理外科疾病。如“一人年逾五十,患已五日,焮肿大痛,赤晕尺余,重如负石,势炽……遂先砭赤处,出黑血碗许,肿痛背重皆去,更敷神效散及仙方活命饮二剂,创口及砭处出黑水而消。”这又是先用砭法出血,以顿挫病势,再施以药物调理而获效的病例。
明代名医薛己重砭灸,在《保婴撮要》、《外科精要》、《外科心法》、《外科发挥》中多有记载,其砭刺法多用于外科、儿科、喉科。薛氏擅用细瓷片作为决脓放血的工具,如在治丹毒时,薛氏说:“丹有数种,治有数法,无如砭之为善,常见患稍重者,不用砭法, 俱不救也。”并举一案为例:“一男子患丹毒,焮痛便秘,脉数而实,服防风通圣散不应,令砭患处,去恶血,仍用前药即愈。”
薛氏尤为重视在经络远端用针砭放血,如刺少商治咽治喉肿痛。薛氏对虚证应用砭术亦持慎重态度,如《疠疡机要》中述一人因兼心虚不能砭刺,待进补药之后“元气渐复”,方行砭刺。
清代张振鋆在《厘正按摩要术》中将砭术作为其二十八法中的一法:“一砭赤游丹也。丹毒赤肿,先以水漱口,恶血各聚一处,用细瓷一片击碎取锋芒者,将箸头劈破夹定,以线缚之,左手二指捻定,右手各取一箸,将锋芒对恶血处,轻轻击破,血出后以玉红膏封之。”由上述医案可知,砭石疗法作为独立医术在东汉以后虽然已失去主导地位,但仍在中医综合疗法中起着重要作用,并被临床广泛应用,代代相传。
综上所述,砭术在中医史上占有重要地位,是一种不可替代的中医调理和保健疗法,具有很大的临床价值和发掘潜力,砭术在现代科学的基础上得以新生是历史的必然趋势。随着对泗滨浮石物理性质研究的深入和1998年《砭术疗法》及1999年《新砭石疗法》的出版,砭术的重新开发已经成为当代医家和学术界的当务之急。如何使沉寂了两千多年的古老医术焕发活力为我所用呢?正如《周易》所云:“易穷则变,变则通,通则久。”现代人的生活方式不同于古人,必须因时、因地、因人制宜创造新的砭术使古为今用。新砭石疗法有渊源传承又有现代科技支撑,将对现代人的各种亚健康状态,各种疼痛性疾病和其他多种病症,产生意想不到的效果。